著录:Himalayan Art Resources, item no. 24793. 藏传佛教中的罗汉题材绘画受到汉地影响,形成了十六尊者与二侍者的组合,以及特殊的藏汉结合之画风。这幅唐卡从主尊所持的鼬鼠判断,当为十六尊者之一的巴沽拉。汉地常说的十八罗汉,在藏地被称为十六尊者与二侍从,所谓尊者,藏文称gnas brtan,对应着梵文的Sthavira,意即“长老”。虽为类似的尊像组合,但藏、汉佛教在称呼上侧重不同,汉传佛教称罗汉,强调果位;藏传佛教称尊者,强调其在佛教中的崇高地位,大概与藏传佛教尊重祖师的传统不无关系。 据《毗奈耶经》,于释迦牟尼出生前七十年,巴沽拉尊者(Bakula)生于印度室罗伐悉底城的一个婆罗门家庭中,后于该城附近之肖巴尔嘎的顿日山出世苦行,以野果果腹,潜心修行,由于只以树皮作衣衫,因而得名巴沽拉(“巴沽拉”是一种树的名称)。后于百余岁时拜见释迦牟尼佛,问佛宣法,出家为僧,获证阿罗汉果。在佛弟子中,巴沽拉尊者“信解第一”。另据克什米尔班钦所造《十六罗汉礼供文》:“居于北俱卢洲中,九百大阿罗汉绕,双手抚握吐宝兽。”藏传佛教十六罗汉的图像中,手捧鼬鼠是其重要标志,寓义每个触摸或看见过尊者手中之鼬的信徒都将获得五欲(色、香、味、触、声)的快乐;持守“六度”;透悟万物皆空之理;对所有众生产生无限的慈悲心。 本幅唐卡中巴沽拉尊者以放松的姿势坐在露出地面的岩石上,右手抱着一只棕色的鼬鼠,嘴里塞满了满足愿望的珠宝。鼬鼠是财富的象征,意味着他将为任何寻求走佛教道路的人提供物质必需品。左手当胸拈宝珠,这是藏文典籍里巴沽拉尊者的经典形象。尊者头顶无发,面庞慈宁,额际高广,表情宁静,相容威严端庄。面相写实深刻,五官清晰、细腻,身着对襟袈裟,衣纹层次分明,线条自然流畅,衣饰边缘满饰花纹,纷繁富丽。罗汉身着长袍袈裟,坐于岩石之上。在巴沽拉的右边,侍者身穿长袍,手持如意。这幅画的背景画了三个小插曲,展示了巴沽拉的生活故事。唐卡的左下角一座高大的双层楼阁,楼阁飞脊,金瓦覆盖、雕梁画栋,表现了明显的中原建筑特征。 此幅唐卡的整体布局和画面内容明显受到汉地绘画的影响。在西藏的罗汉唐卡绘画中,长期受到明永乐宫廷赏赐唐卡的影响,被西藏本土画师作为临摹和仿画对象,二者相似度极高。在汉地艺术流行与于西藏之前,藏地分别盛行过帕拉风格和尼泊尔风格的绘画,这两种绘画在构图上都倾向于平面排列手法,人物多以边缘线整齐隔开,且人物与背景装饰通常是分离的。汉式艺术为西藏带来了全新的构思和灵感,唐卡中的罗汉常常融于周围的景色,他们起伏的轮廓,富有动感的衣装以及周围的风景和浮云构成一种自然的平衡。罗汉形象是画面的焦点,经常坐于岩石或椅子,比例上会比随从和周围人物大得多。树木和山石也往往显得较为突出,景色与人物相互融合,构图不像早期隔成规整的区间。总而言之,画面中的人物被放置在一个更自然、更现实的场景中。这种构图不刻意隔开每一个人物,而是以俯瞰的角度,强调开放的空间,将之放置在一个大的背景,犹如俯视一个小宇宙里的众生和万物。汉式艺术的传入,再次开创了西藏绘画的新时代。 虽然西藏的罗汉唐卡在形式上具有强烈的汉地特色,但西藏艺术家所创造的景观感觉和表达手法,无论是蓝绿色的山石,程式化的云朵,或者从南宋和元明中国佛教绘画借鉴而来的遒劲苍老的树干,本质上仍属于西藏特色。西藏艺术家的兴趣在于表现人物,而不是描绘诗意的背景,他们对于风景的理解大多局限于装饰。山和树的画法虽然来自汉地,但是在藏传唐卡中,基本是概念化的,展现了西藏艺术家的装饰天赋,他们使用各种深浅不一的色调,创造了精致迷人的景观。 此幅唐卡最为特殊的地方在于双层楼阁的左下角落款:“臣丁观鹏恭绘”,钤“臣观鹏”、“恭画”两方印。这种典型的中原绘画落款特征,在西藏唐卡中极为罕见。 丁观鹏是清代著名的宫廷画家,活跃于康熙时代后期至乾隆时期。擅长画诸佛菩萨圣像,乾隆皇帝有抄经的习惯,常常将自己写完的佛经命丁观鹏于其前后补画佛像和罗汉像,乾隆曾在题丁观鹏《罗汉图》诗中写到:“云海遨游睹圣僧,观鹏笔妙貌云鹏。依然谁认前身是,可谓端知后者能。”给予极高的评价。唐卡的落款经仔细辨认与作品本身年代一致,与丁观鹏常见的绘画作品落款内容相同。但是,这幅唐卡的风格与丁观鹏常见的作品截然不同,并且人物绘画方式与丁观鹏的绘画技法也不同,属于明显的藏式绘画作品。 查阅诸多资料发现,关于本幅唐卡的作者,从绘画风格来看较大可能出自西藏绘画大师卡兹拉索之手,与杰夫·瓦特所统计的卡兹拉索作品极为相似。有文献证明,卡兹拉索在1789年(乾隆五十四年)曾伴随达擦活佛进京参加乾隆皇帝七十大寿庆典。作为乾隆朝罗汉画的代表人物,我们有理由推测卡兹拉索在北京时看到过丁观鹏的绘画作品,这幅唐卡可能是卡兹拉索为了向这位十八世纪著名的宫廷画家致敬而创作。 综上所述,这幅唐卡代表了18世纪汉藏佛教绘画艺术的交融,丰富的自然风光、人物、建筑等这些汉传佛教绘画中的模式化元素,被西藏工匠变形、移植、重组、创新,形成融合汉藏艺术风格的新作品,充满了新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唐卡设色清新,工艺精良,既有汉式绘画的自然和优雅,又不乏藏式绘画的装饰性特征。尤其是人物的刻画,是画家着意用力之处,十分的精雅生动,实为藏传佛教罗汉唐卡之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