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观音,即“观水中月之观音”,是汉传佛教三十三种观音变相之一。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十中记载,中唐画家周昉“妙创水月之体”,绘观音于满月之中,又配以竹林环境。作为完全中国本土化的观音形象,水月观音以水、月、观音游戏坐等为典型特征,深受民众喜爱,晚唐、五代十国、辽、宋、元、明、清各朝代均留下了大量绘画(壁画、绢本、纸本等)和雕塑(石、木、铜、玉质雕刻等)遗存。其中,历代铜质水月观音造像作为铸造门类,已形成了有别于书画、陶瓷、泥塑等的独立序列。同时,这种用坚硬的材质表达观音柔美气质和慈悲情怀的途径,也构建起观音造像体系中最独特的艺术表达。 此件雕塑由两部分构成,铜质水月观音和其所居圣地石雕补怛洛伽山。 铜水月观音头梳高耸、略尖的发髻,戴三叶宝冠,冠叶饰卷云纹,云纹雕刻精细,线条流畅;宝冠两侧缯带卷曲,静中生动;长发披肩,于肩部浅浮雕波浪形垂发三条;颈戴项饰,腕戴双钏;上身斜披络腋,下身着宽松长裤而不是长裙,腰间系带,带端搭于左腿自然下垂。值得一提的是,长裤是水月观音不同于其他观音形象的特殊服饰。独坐岩座,这显然不同于其他观音常见的莲座。因此,岩座也是辨别其形象的一个重要标志。左腿盘屈,右腿屈起,两脚相并,右手垂自然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左手撑地,眼望前方,好似目视前来朝拜的芸芸众生。这种优雅的坐姿,改变了传统观音的站姿或跏趺坐姿,颇具艺术魅力,这一自在坐姿也符合中国古代的文人、隐士等的气质。整个神情表现得潇洒自若、放松惬意,这与文人画中士人般的气质是相通的。 观音的道场传说在补怛洛伽山,这部分的描述主要见于《华严经》等经典中。据《华严经》卷五十一中关于观音道场的记载:“渐渐游行,至光明山,登彼山上,周遍推求,见观世音菩萨住山西阿,处处皆有流泉、浴池,林木郁茂,地草柔软,结跏趺坐金刚宝座,无量菩萨恭敬围绕,而为演说大慈悲经,普摄众生。”唐代实叉难陀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十八说到善财行至观音住处:“渐次游行,至于彼山,处处求觅此大菩萨。见其西面岩谷之中,泉流萦映,树林蓊郁,香草柔软,右旋布地。观自在菩萨于金刚宝石上结跏趺坐,无量菩萨皆坐宝石恭敬围绕,而为宣说大慈悲法,令其摄受一切众生。” 水月观音身处的山峰从龛底直达龛顶,整个山峰由一座座小山丘堆积而成,颇似传统山水画中群山的表现形式,只不过山峰雕塑的立体感、体积感更为真实,给人一种雄伟气势。其上浮雕有不规则的山石,如此巧妙设计,若站在远处观看,水月观音就好似坐于补怛洛伽山上的某个岩洞之中。 水也是水月观音形象不可缺少的造型元素,从其名称上就可明显看出。在白居易《画水月菩萨赞》中,也有水月观音独坐水边的文字描述:“净渌水上,虚白光中,一睹其相,万缘皆空。弟子居易,誓心归依,生生劫劫,长为我师。”从现存绘画作品来看,敦煌水月观音画像大都描绘有流水形象。流水在绘画中描绘较易,但要在石窟雕塑中将其流动的形态完全表现出来,却十分困难。一般通过水月观音脚下所踏的莲花和莲叶,来暗示她坐于“净渌水上”的场景。此处岩座下围镌刻了流水形象。采用的是线刻形式,水流线条流畅,呈鱼鳞式,浪花翻滚,此起彼伏,显然表现的不是缓缓细流的溪水,而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水月观音自中唐创形以来,迅速流行并传播至敦煌、成都,甚至日本、韩国等地。从敦煌现存五代、宋、西夏、元时的三十余幅水月观音图中可发现观音本体及所绘背景呈现明显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但在造型和风格等方面存在一定变化。水月观音绘画作品中水、月及莲花池、山石、竹、青鸟、净瓶、狮子、供养人等元素面面俱到,在细节描绘、场景烘托等方面也独具优势。较之而言,铜雕、石雕、木雕等雕塑类水月观音像受材质所限,对山石花鸟水月等造景远远不及绘画丰富和充分,甚至常常简化为游戏坐的观音。尽管如此,历代铜雕水月观音作品在展示艺术家从不同角度努力的同时,依然在风格和图像上留下了时代变迁的痕迹。此件水月观音雕塑,以独特的铜像与石雕组成完整的图像,优雅闲适的坐姿、幽静的山水,俨然一幅意境优美、情景交融的中国古代绘画,贴切地表达了中国文士的审美情趣与精神需求。